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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喝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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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或許吧。”

江遂晦暗的笑了一聲, “以後的事,誰能說清呢。”

長公主一動不動的看著他。

每個人都會沖動,尤其壓抑的越深, 反彈的也會越嚴重。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,長公主把自己深埋心底的想法都說了出來,可剛說完,她就後悔了。

那也沒用,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, 根本無法收回。

聽著江遂淡淡的自嘲,長公主垂在身側的指尖動了動,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,更不知道江遂有沒有生氣, 會不會報覆她。

江遂卻擡起了眼睛, 他現在的神情,和之前一般無二。

“可我不願去想那些,人活一世,死法有無數種, 活法也有無數種, 與其日日戰戰兢兢的想著如何死,還不如費點心思, 去想想往後的日子該如何活。”

下意識的, 長公主又想冷笑了,但終歸,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, 停頓之後,她稍微收斂了一些,只是語氣還是充滿了嘲諷, “至愛至親都被奪走的情況下,王爺以為該如何活?”

江遂回答:“平心靜氣的活。”

長公主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平心靜氣,他說的倒是輕松!

在長公主發脾氣的前一秒,江遂又開口說道:“釀善公主代衛朝和親,與宿日永結同好,其生母祝韶長公主感念大義,叩謝聖恩,親自送釀善公主出嫁。”

江遂突然說起這些,長公主聽的糊塗,心中怒意更勝。

句句假仁假義!

而江遂還在說著,“……出嫁三年,骨肉離別之痛常常縈繞在釀善公主心間,公主愁眉不展,兩國陛下憐其愛母之心,特許釀善公主將她的母親接到宿日都城榮養,直至百年。”

長公主楞了。

而江遂在說完最後一句之後,他沈默了一會兒,再度擡起頭,“如果長公主往後能夠平心靜氣的活,這些便不再是空話。”

好半天過去,江遂才聽到長公主發出聲音,“你說的……是真的?”

江遂淡笑,“自然,公主出嫁時,身上帶了一封來自陛下的信函,這個要求也在信函上,宿日太子敬重陛下和公主,想來不會拒絕。”

長公主怔了好久,再次望向江遂時,她的神情總算沒有那麽面目可憎了,“你今天過來,便是想要與我說這些的麽?”

不然?難道他還能是故意來找罵的。

這件事,全天下只有江遂和衛峋兩個人知道,連帶著信函的釀善都一無所知,衛峋本來不想告訴長公主,在他看來,讓長公主受三年的折磨,等到了時候,再突然告訴她,把她打包扔到宿日去,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。

但江遂還是有些不忍心。

雖然長公主不討人喜歡,雖然他們之間交情一般,但只要想到釀善離開後,長公主每天都會活的多麽驚惶,他就覺得不落忍。

就像當年,一朝變故,父親毫無預兆的被派到邊疆打仗,臨走前他匆匆忙忙的將江追送到鄉下,而父親離開沒幾天,聖旨就送到了他家,原來聖上要封他姐姐為貴妃,當晚便要江迢入宮。

後宮貴妃之位空懸了四年,很多人都在猜測下一任的貴妃會是誰,但誰也沒想到,那人會是鎮國大將軍家年僅十四的嫡長女。

家裏沒有主心骨,說是封妃,其實就是一場劫掠,江遂那年才十二歲,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姐姐被帶走,那種孤立無援、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,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。

後來,他收到一封宮中送來的,姐姐寫下的書信,信中說對他十分思念,希望他能進宮陪伴,明知道那信上的字跡是仿造的,明知道這一去就難再出來了,但是,江遂還是去了。

沒別的原因,只因為他姐姐在那。

說來也是諷刺,這世上唯一一個能懂長公主如今心情的人,居然是她一直都看不起的人。

話帶到了,江遂就準備離開了,只是他剛走出去沒兩步,長公主突然又叫住了他。

江遂轉身,詢問的看著長公主,後者問道:“王爺如今,還是不打算成家麽?”

江遂:“……”

好好的,怎麽又說起這件事了?

沈默片刻,他搖了搖頭,“不打算。”

長公主說道:“此番聖恩,本宮心知肚明,一切都要多謝於王爺。本宮承了這個情,日後王爺若是有了心上人,改了主意,可來長公主府,說不定,本宮也能幫王爺一個忙。”

江遂嘴角一抽,聽長公主的意思,是要用做媒來還他的人情,算了算了,他不需要。

江遂再次拱手告辭,這一次長公主沒再攔他,等江遂走了以後,長公主獨自坐在椅子上,想起了昨晚釀善對她說過的話。

——誠然,和親不是女兒所願,可女兒所願的,本就實現不了。如此一來,女兒倒是覺得,和親也挺好的,嫁給尋常男子,就能快樂一生麽?那些王公貴族的夫人,哪一個活的容易。跟她們比起來,女兒更想當皇後,至少,皇後的權柄,女兒能緊緊抓在手中。

——娘,我知道你的心思,你怕我被宿日的太子欺負,但你也要相信我啊,我是你養大的,搞不好,被欺負的人會是他呢。

——放心吧,娘,我的目標是當好宿日的皇後,以後名留兩國青史。女兒已經長大了,不會再拘泥於眼前了,一時的快樂算什麽,我要千秋萬世的人們都能記住我!到時候,不管是太子、皇兄、還是攝政王,都要對我甘拜下風,哈哈哈!

釀善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眼前,長公主的神色突然變得頹然,她不禁閉上眼,緩解重新泛上來的苦意。

釀善是什麽性格,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若在過去,她是不可能說出這番話的,定然是受到了什麽刺激,才讓她一夜之間就成長了,她在自己母親面前展現出了積極又上進的一面,至於沈重又壓抑的那一面,也不知道此生她又會展現給誰看。

離開了長公主府,江遂覺得整個人都松快了,詭異的,他竟然有種自己多年坐監、終於刑滿出獄的感覺。

……

江五一直在門外等著他,看到江遂出來,他連忙走上前,開心的說道:“王爺,您終於出來了。”

伸手不打笑臉人,任誰看了江五這張純潔又美好的笑臉,都會心情飄揚,江遂也笑了起來,“怎麽,出事了?”

“沒有!屬下就是惦記您。”江五脆生生的回答。

呦,這小嘴甜的。

江遂心情不錯,從懷中抽出一錠銀子,賞給了江五,江五也不客氣,直接就收了,緊接著,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天子望遠走去。

顧風弦和何雲州早就到了,他們送走了和親隊伍,轉頭就來了這邊,顧風弦情緒正常,何雲州卻是喜上眉梢,一個接一個的點菜,那架勢,讓顧風弦想起了軍中喜得大胖小子的將士們,不管多摳門,到了這一日,總是大方的像是不打算繼續過日子了。

顧風弦對吃什麽沒要求,他只要酒。

顧將軍好久沒來,天子望遠的掌櫃都開始想念他了,今天見到他來,一雙眼睛差點笑沒,不等顧風弦點,他立刻主動的送上去一壇酒,說是免費的,給顧將軍接風洗塵。

顧大將軍聽的很是受用,立刻又點了五壇,還給了掌櫃不少的打賞。

一旁點菜的何雲州:“……”

奸商→這是在說掌櫃。

傻缺→這是在說顧風弦。

何雲州無語的搖了搖頭,這麽容易就掉進店家的坑裏,也就只有顧風弦了。

剛想到這,雕花大門被推開,攝政王姍姍而來,掌櫃立刻殷勤的迎過去,“原來王爺今天也來了,小店真是蓬蓽生輝,王爺您等著,小店前些日子剛出了一道新菜,小的這就讓人給您送上來,免費,權當孝敬您了!”

江遂聽的很高興,立刻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,賞給了掌櫃。

這錠銀子比他們今天點的所有菜和酒都貴。

何雲州:“……”

慢慢的,菜都上來了,三個人推杯換盞,氣氛很快活絡起來。

小時候,他們三個經常一起玩。三人之中,江遂和何雲州地位差不多高,他倆都是重臣之子,走到哪都是一堆人跟著。顧風弦的地位稍微低一點,他是江遂父親的直屬部下的兒子,本來,按尊卑而言,顧風弦應該和他們玩不到一起去,但顧家和江家早早的就有了口頭婚約,作為江遂未來的姐夫,他就像個孩子王,經常帶著另外兩人玩。

小孩哪懂人生來的高低貴賤之分,大人的那一套對他們不管用,他們只關心玩伴的品性,只要顧風弦願意帶他們逃學上樹,那他們就是一輩子的好兄弟。

……

如今,三個人都成年了,也各自有了不同的官職,但不管地位如何變,三人之間的那份真摯感情,都不會淡。

顧風弦和江遂的酒量好,何雲州就不行了,他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,所以另外兩人一杯接一杯跟灌水一樣牛飲的時候,他就慢慢的一口口喝。如此下來,即使三個壇子都空了,何雲州還是跟其他人一樣精神。

甚至還可以精神的提議:“單喝總覺得沒意思,不如,咱們換個地方?”

聞言,江遂沒言語,顧風弦卻是嗖的一下擡起了眼睛。

何雲州:“……你這是什麽眼神。”

顧風弦放下酒杯,他一只胳膊撐在桌面上,劍眉微挑,眼裏帶著笑意,只是這笑意怎麽看、怎麽不達眼底,“來,你說說,我聽聽,你想換哪個地方。”

何雲州:“……”

你這麽問,誰敢回答啊!

江遂笑呵呵的看著他們,他替何雲州解了圍:“哪裏都別去了,我剛答應過陛下,今天除了天子望遠,哪都不去。”

何雲州頓時哀嚎一聲,“好不容易有空出來,竟然只能在這裏困著,陛下也太狠了!”

說到這,他瞥了另外兩人一眼,“沒有佳人,只有你們兩個不懂風情的木頭疙瘩,今天算是費了。”

江遂:“……”

顧風弦:“……”

顧風弦真想踹他一腳,見過重色輕友的,沒見過這麽重色輕友的,“你離了女人不能活嗎?”

何雲州答:“我離了美人不能活。”

顧風弦:“……”

他正想教育何雲州一頓,那邊廂,江遂端著酒杯,輕輕一嘆,“雲州,我理解你。”

顧風弦受不了了,這倆貨是什麽糟心的玩意兒。

也許大部分男人都能理解何雲州和江遂對美人的向往,畢竟食色性也。但顧風弦顯然不是大部分男人的一員,他這輩子已經有認定的女人了,別的女人在他眼裏就跟老太太擺攤賣的大頭菜一樣,毫無吸引力。

不過,相比何雲州的無藥可救,江遂看起來還好一些。

顧風弦自然也知道他喜歡看美人跳舞的愛好,雖然不能茍同,但想想江遂枯燥乏味的生活,他還是提了一句,“你若喜歡看跳舞,為什麽不去教坊司。”

教坊司可是朝廷認證的娛樂場所,裏面的姑娘全部賣藝不賣身,不管長相還是身段,都比外面的強多了。

江遂心說,是啊,風情也比外面的差多了。

他剛要回答,何雲州搶先一步,替他答道:“這你就不懂了。”

顧風弦皺眉,“什麽?”

何雲州晃了晃杯中酒,勾人一笑道:“這家花,哪有野花香啊。”

顧風弦:“……”

最終,何雲州還是沒避開這一頓揍。

教訓完何雲州,顧風弦又坐回去,繼續和江遂喝酒,有何雲州的對比,他看江遂哪兒哪兒都好,又聽話、又懂事,愛惜身體,還不作妖。

三人又喝了將近一個時辰,從中午到下午,等再出來的時候,何雲州都站不起來了。

回回都這樣,顧風弦和江遂也沒辦法,這小子酒量不行,卻還總喝這麽多,搞不明白,他怎麽就這麽有癮。

照例把何雲州送上江家的馬車,顧風弦一個人騎上馬,跟江遂告別之後,他就慢悠悠的走了,不論皇宮還是王府,都和何家大宅順路,對江五吩咐了一聲慢點,江遂才撩開簾子,坐了進去。

整個馬車裏都是酒氣,江遂愛喝酒,卻不喜歡這股味道。

他皺著眉,先把已經躺倒的何雲州扶起來,何雲州就跟沒骨頭一樣,總想歪下去,江遂使了好大的力氣,才讓他坐直了,然後他趕緊見縫插針的做進去,何雲州立刻倒在他肩膀上,江遂也顧不得跟他計較了,喘了兩口氣,他趕緊吩咐江五駕車。

馬車動起來,何雲州顛了幾下,難受的皺起眉,江遂一直盯著他,看見他這樣,立刻開啟嘲諷模式,“讓你少喝點,現在難受了吧。”

話雖如此,他還是艱難的伸出手,把何雲州的衣領往下拽了拽。

馬車裏比較暗,只有一點點陽光能從縫裏照進來,酒氣熏天中,江遂正在努力給何雲州松動衣領,突然,他聽到身旁的人帶著醉意、低低開口,“阿遂。”

“我沒找到。”

江遂手上的動作一頓。

何雲州只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,他確實是醉了,臉頰通紅,眼裏也帶著平常見不到的溫潤水光,馬車的一晃一晃中,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挫敗:“都說宿日稀奇古怪的東西多,我就以為,那裏會有。”

“可我還是沒找到。”

江遂停住的手又重新動作起來,只是這一回,他用的力氣輕了很多,與其說是給何雲州松衣領,倒不如說是在安慰他。

“沒關系,那就不找了。”江遂平靜的回答。

“以後都不找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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